随着欧文兴不带感情的讲述,乔洛染的神色也一点一点变得郑重了起来。 这是一个伤感的故事,乔洛染对从未见过的皇帝,有了一个模糊的印象——那一定是一个残忍的人。 圈禁前朝的人她可以理解,纵观历史,大多数夺得天下的人都是这么做的。 但是圈禁完又给人一线希望,还提出这么恶趣味的条件,足以可见此人的本质。 她没有露出怜悯的眼神,怜悯对于这个挣扎着一条腿,活到现在的男人来说是一种侮辱,他需要的不是怜悯。 乔洛染只是沉默的开口:“义父,您收我做义女,是因为想要帮助我进入长阳城吗?” 如果是这样,她也能理解,只是心中免不了有一些失望。 她以为,两辈子总算能拥有一位真正的父亲。 或许是听出乔洛染声音背后的脆弱,欧文兴握住了乔洛染的双手,面带笑意的说道:“不,即使你不想进长阳城,我也想和你提这件事的。” “这么些天都是你在忙里忙外照顾我,我一个老头子,没有什么好报答你,只能把我毕生所学交给你……师徒未免还是隔了一层,洛染,我是真心想要一个像你一样的女儿。” 乔洛染知道,义父还是免不了将对亡女的思念投射到她的身上,但是她并不介意。 “义父,你放心,洛染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你的!” “诶。”欧文兴笑弯了眼睛,从怀里又掏出了一块木牌,放到了乔洛染的手心。 “这个就是进入长阳城的通行证,你便伪装成我的女儿,虽然长阳城出城了就不允许再回去,但是有一种特殊情况可以回去。” “那就是回去以后再也不出来。”乔洛染沉着脸接了下半句。 这个条件并不难猜,长阳城要么只进不出,要么只出不进。 “是的,所以洛染,你到底要不要进城里去取你的东西,一定要想好,一旦进去了,可就没有那么容易出来了。” 乔洛染进是一定要进的。 出来的话,她相信到时候一定能联络到云冥,而且她的印象里,地图上似乎有一条特意标记的小路…… 或许,这是德太妃特意留给君宥进出城的路线? 总之,长阳城一定要进,出来的事可以到时候再想办法。 乔洛染在心中暂时将这个问题先压下,转移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上。 “义父,我记得洛姝当初也……断了一条腿,这个怎么办呢?” “这个好办。”欧文兴脸上浮现一丝有些奇异的笑容,转头对着旁边玩闹的元策喊道,“元策,将我这几天自己做的东西推出来!” 元策应了一声,转身回房,推着一样东西走了出来。 乔洛染惊讶的看见,这竟然是和她特意给欧文兴打造的轮椅一模一样的另一副轮椅! 但是若是仔细的看,还是能发现细微的不同,轮椅的底座四周被围上了,座位正中间还有一个大腿粗的圆孔。 乔洛染,有些猜到了此物的用途,不免讶异地站起了身:“这,难不成……” 她走过去将左腿放入正中间的圆孔,刚刚好可以坐下,虽然左腿弯曲的稍微有些难受,可是从外表来看,竟然恍若真的断肢了一般! 她赞叹不已的看着轮椅,满眼佩服的看着欧文兴:“义父,既然您有如此高超的手艺,早知道当初轮椅我就让您自己来做了!” 早知道,欧文兴的轮椅,可是她和木匠指手画脚沟通了半天,才勉强做出来的,就这也算不上舒适,只能说是椅子上带个轮子而已。 但是欧文兴凭借着如此简陋的轮椅,竟然自己设计出了一款伪装断肢的轮椅,足以可见他见微知著,天才般的手艺! 欧文兴摆了摆手:“小道罢了,不值一提。” “这可不是小道!”有了一个手工大触在身边,乔洛染脑海中的想法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,不说远的,起码马鞍总有办法做出来了! 而且……义父的腿,若是想办法打磨出义肢出来,说不定还有站起来的可能。 而论起她闭着眼都能把结构画出来的枪…… 乔洛染越想越兴奋,激动的一把抱住了欧文兴:“义父,您真好!” 欧文兴一脸茫然,但还是配合的,拍了拍她的背。 既然准备进城,乔洛染这几天都在准备东西,进城的事宜早不宜迟,虽说她不打算就这么便宜了云冥,可是更不打算让南千川坐收渔翁之利。 换上了一身粗布衣服,简单的易了个容,乔洛染本打算第二天出发,晚上临睡前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。 “义父,您不准备跟我一起进城吗?” 欧文兴沉默了一会儿,没有回答。 他……实在不知道如何回去面对夫人,一开始是因为洛姝,后面是因为这么多年的不闻不问。 时间拖得越久,他就越不敢回去,便越往后拖,渐渐成了一个恶性循环。 看出了义父的心结,乔洛染长叹一口气,直接了当的说道:“义父,逃避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。” “而且您真的忍心将义母扔在那座监牢里面,一辈子永不相见吗?” “我……”欧文兴蠕动动着嘴唇,惭愧地闭上了眼睛。 他对不起夫人。 乔洛染不赞同的看着他,她向来是一个勇往直前的人,有问题不喜欢压在心底,而是直面的去解决。 “义父,这么多年过去了,义母一个女人,没有父亲,丈夫和孩子的陪伴,孤身一人呆在这,空旷的长阳城,对她来说,难道是一件好事吗?” “因为您一时的逃避,义母吃了十几年寂寞的苦,我想,您欠她一句道歉。” 她的话仿佛一把利剑,狠狠地扎在了欧文兴的胸口。 欧文兴半弯着腰,有些痛苦的捂住了脸,黑暗中看不真切,但似乎有水滴落下的声音传了过来。 半晌,有些破碎的声音传了出来:“……洛染,你说的对,我不应该逃避了,我和你一起回去。” 他抬起头,眼神重新变得坚定,似乎燃起了一层火焰。 “我还欠她一句道歉。”